作者 | 陆锋磊 发表时间 | 2013–12–3 来源 | 中小学管理
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《学会生存》中强调:“未来的文盲不是不识字的人,而是没有学会怎样学习的人。”在知识大爆炸的时代,培养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是教育的重要使命之一。
书院教育是中国传统教育中的一种重要形式。学校可借鉴书院教育智慧,弘扬“门户开放”、“自由讲学”思想,培育学子质疑探究的治学精神;借鉴“定本定法”、“以友辅仁”策略,引导学子的自主研修走向有序、有效;构建丰厚、开放的学习场域与平台,使学子的自觉自砺精神趋向深入持久;呼唤非功利性评价,培育学子高远志趣与宽厚积淀,使其在自主学习中感悟学术真谛。
中国有着极其厚重的教育传统,书院教育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历代书院教育多推崇“自修与研究”的学习方式。胡适《书院制度史略》认为“书院之真正的精神唯自修与研究,书院里的学生,无一不有自由研究的态度。”这对于我们今日的教育,颇有借鉴与启发价值。
弘扬“门户开放”,“自由讲学”思想,培育学子质疑探究的治学精神
没有自由——自由探究的渴求、自由独立的人格、自由的学习时空,就不可能有自主学习、自主发展的意识与能力的建立。
黄金鳌认为,书院教学精神的核心是“自由讲学”。他认为“自由讲学之义有三:一谓因机指点,随类裁成,讲学无固定方式;二谓当仁不让于师,师弟朋友相与析疑问难,以求义理之精当;三谓不悬鹄,但为学问而学问。”思想自由、学法自由、评价自由,是生成自主学习的基本条件。
门户开放、自由争鸣的“会讲制度”,是书院最重要的讲学方式。“会讲制度”有两点值得现代教育学习。
一是书院“无常师”。书院会讲不仅有本院教师主讲,也常聘请社会名流和其他书院的学者到本院主讲。书院教师能进能出,学校因而流水不腐,具有生机与活力。例如:吕祖谦邀请持不同学术见解的朱熹与陆九渊同时来鹅湖书院,就“格物致知”讲学。朱熹强调“格物”就是用功读书,穷尽事物之理;陆九渊则认为“格物”就是体认本心,心明则万物之理自然贯通。这种门户开放、百家争鸣式的学术环境,大大开阔了学子的眼界,引其深思。
二是提倡质疑辩难。教师观点不同,相互辩论,学生也可以发问。如朱熹、张拭的岳麓会讲,历时两个多月。朱熹和张拭两人对谈,数百人听讲,门口水池的水都被马喝干了。“二先生论《中庸》之义,三日夜而不能合”“学徒千余,舆马之众,至饮池水立竭,一时有潇湘洙泗之目焉”,可见探讨之激烈。思想碰撞、学术争鸣激发的质疑辩难,极大地激发了学子们积极思考、主动探究的渴望,利于养成学子“不唯师,不唯上”的意识和分析辨别、独立批判的能力。
借鉴“定本定法”、“以友辅仁”指导策略,引导学子的自主研修走向有序有效
自主学习是在教师指导下的自修与研究,教育者应该寻觅指导策略,保障自主学习的有序、有效。“序”强调科学规律,“效”重视可持续发展。
书院导师的精妙指导是“自修与研究”得以高效实施的外在保障。书院的山长往往是博学鸿儒,大师们安居深山,毕生传道解惑,薪火相传,身死无憾。他们对书院生徒的自修,有着全面细致的引导。
“定本”、“定法”是书院导师最有效的指导方式。导师要根据课程逻辑和学生的资质指导生徒自学:首先是为学生定课程、择书籍。元代的程端礼为程氏家塾制定了一份《读书分年日程》,他把学习分为8岁以前、8岁-15岁、15岁-20岁、20岁-23岁几个阶段,为每个阶段规定了由浅入深的书目。这份书目影响很大,明清私塾、书院多参照这份书目指导学生读书。其次,导师要向学生传授读书的方法。在这些读书方法中,朱熹的《朱子读书法》影响最大。他提出了“循序渐进、熟读精思、虚心涵泳、切己体察、着紧用力、居敬持志”[4]的读书要诀,并编成讲义,为学生仔细诠释。最后,导师定下学规。如朱熹《白鹿书院揭示》详尽规定“为学之序”、“修身之要”、“处事之要”、“接物之要”。
“切磋砥砺”、“以友辅仁”是书院保障自修成效的重要制度。《礼记》云:“独学而无友,则孤陋而寡闻。”书院研习要求生徒“群居切磋”、“同归于善”。学生在一起共同探讨微言大义,相互砥砺志向。首先,书院规定“凡有所疑,专置册记录,同志异时相会,各出所习及所疑,互相商榷”;(吕祖谦《乾道五年规约》)其次,有相对固定的时间,如清李颐规定在自修的基础上,每月初一、十五两日,以文会友、以友辅仁。书院以生徒讨论切磋和会讲辩难为主的学习方式,激励学子发表自己的见解,促进知识的渐进内化,而且同龄人之间的相互影响比师长的教导更能深入人心。
构建丰厚、开放的学习场域与平台,让学子的自觉自砺精神更深入持久
学子自觉自砺、自主学习的持久与深入,需要有文化场域和物化平台的支持。古代书院是藏书、治学、传道的场所,它既是学生学习生活所在,更是文化圣园。
“学在深山”的宁静环境,以身垂范的博学大儒,代代传承的经典藏书,“定本”、“定法”、“定规”的学法引导,“群居切磋”、“以友辅仁”的对话渠道,以及“学在民间”的非功利的学术生态,既是浸润熏陶的文化场域,又是能提供强大支持的丰富开放的物化平台。
呼唤缓一点的评价、淡一点的功利,以培育学子厚一点的积淀、宽一点的视野、高一点的追求
毛泽东在《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》一文中提到书院教育“课程简而研讨周,可以优游暇豫,玩索有得”,这也非常值得我们关注。“课程简”,是指书院教育以儒家经典为核心学本,以通识教育培养通才,没有现代分科教育课程设置的烦琐。“研讨周”,意指书院教育注重自修研习的过程。
简而周,周则透,透则精思有得。但是现代教育是以分科教学为组织方式,繁杂的科目在课程表上分割出互不关涉的课时,学习过程被不同的知识空间分割,所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。学生的学习难以自觉内化、自主建构,是目前教育面临的最大问题。“过程”不足,“结论”太快是现代教育的通病——“诵读不足,分析介入太快;咀嚼不足,结论说出太快;讨论不足,分歧消解太快;欣赏不足,理性说明太快”——李维鼎在《语文言意论》中痛惜的绝对不只是语文学习的问题。
自主学习、自主发展,需要教育、课程、课堂、教师给忙碌的学子慢一点的节奏、缓一点的评价、淡一点的功利,期待培育厚一点的积淀、宽一点的视野、高一点的追求。然而,面对高考评价,每一所学校都不敢“慢”、“缓”、“淡”,所以,忙乱的学子也就很难能“厚”、“宽”、“高”。
虽然到了清代,书院教育的科举化色彩越来越浓,但就经典的书院教育而言,它是超越功利、自由高蹈的。“道在民间,学在深山”。岳麓书院主持张拭早就声明:“但为决科利禄计乎?也岂使子习为言词之工而已乎?盖欲成就人才以传道而济斯民也。”科举进业本不是书院教育的追求。朱熹警示学子: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”,“格物致知”。弟子方耕道是个“迫急之人”,朱熹即要求他“立规程深务涵养,毋急近效,要以气质为功”;弟子程允夫少“却玩味践履功夫”,朱熹即要求他“讲了便将来践履,即有归宿”。
当前高考造成的现实困境令人无奈,但无论如何,朱熹提出的“深务涵养”、“玩味践履”都值得我们深深反思。